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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發表於:「大學記」紀錄片粉絲頁

「忙、茫、盲,是為了自己的理想、還是為了不讓別人失望?」--張艾嘉,忙與盲,1997。

 

521322_463075613738529_1250329903_n  身為一個同性戀,自我與社會的衝突倍感明確。從小,當我還說不上來自己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的時候,這個社會就揭櫫著「男兒有淚不輕彈」、「男兒膝下有黃金」這些教條;等到自己進入青春期之後,才藉由與社群的接觸,明白自己並不怪異、青春的孤獨也並非特例。然後才漸漸勾勒著自己的模樣,從父母師長的期待中脫穎而出,慢慢認識自己、建立自己的認同。

 

在探索性向的過程中,也會面臨職涯上的選擇。我來自中部的鄉鎮;從小的環境中,藉由訴諸陽剛氣質的特徵,也指示著什麼「生理男性」應該選擇什麼樣的科系。縱然會聽到什麼「行行出狀元」、「職業無貴賤」等話,但這就像「尊師重道」這種標語一般,僅僅只是口頭宣稱,實際上,更真實的論調是:「因為男生要養家,所以要選比較有前途的科系,而科技產業有國家背書,所以高中最好就選自然組。」

 

有點誤打誤撞在國立大學中讀了生命科學系,我的大學生涯正如野馬一般,「由你玩四年」。因為就讀的大學是綜合型大學,我有許多機會可以去修外系的課:中文系、農藝系、企管系、生物系… 甚至音樂系的課也修了兩學期。即便到現在,IUPAC的命名規則都剩下模糊印象,我仍記得修杜牧詩選的感動、還有聽老師導聆「合唱交響曲」的驚艷。

   

在大學以前,讀書對我而言,就只是競爭考試。小鎮生活,下了課後,其實也沒有多少選擇,廟口街區並不大,大家都對都會市區有著相當的嚮往,因為好像什麼精采的事物都在那裡… 那要如何擠身都會生活呢?競爭力簡化成都書考試後產出的成績。直到進入到大學後,我才心甘情願、歡歡喜喜的讀了些書,追尋知識的美好。

 

畢業後,回去找國中的導師敘舊;論及大考前的時光,國三的班導竟有點歉然;對她而言,身為升學班的導師,背負了太多校方與家長的期待,導致於她不得不執起教鞭訓誡。「我知道那樣的環境會破壞創造力,可是能怎麼辦呢?」入秋的落日金燦燦的灑在行政大樓的中廊,我想自己當年曾拿著分數極差的考卷,漫步在這樣美好的午後陽光中,不敢回家、卻又不知道去哪裡好。那時拿著考卷的忐忑心情,正與考前老師在講台上義正嚴詞的論述抵抗著,畢竟,在升學考試制度的現實前,加上城鄉差距的資源落差,選擇相當有限。

 

但此刻,老師並不用那套在講台上呼召同學用功念書的語調,而是畢業同學回母校的話舊。談及那些衝刺時光,老師輕輕的說,「我只好說服大家,必須先有實力才有選擇的空間… 雖然我也會想,大家有沒有能力去選擇?」老師頓了一頓,接著說「那年帶完你們班,我就轉行政職了。」

 

跟國三班導的這一席話,發生在我大學畢業後、準備入伍之前。在那個生命轉捩點的路口,我只是確定,我並不想進實驗室,但是要去哪裡,卻也說不上來。入秋的小鎮,陽光暖暖的曬著甚是舒服,步出母校校園,心情卻有些恍惚,因為老師對於我的近況,也問了「念這個畢業要幹嘛?」「不去產業界作研發,為什麼還念完這四年?」

 

紀錄片「大學記」中,所描述眾多在學大學生對自己生活的想像,有人是確切知曉所學,而毅然選擇科系,但也有人是「分數剛好到」,所以來就讀。影片中,後者其實是多數,而這些同學也面臨畢業後的生涯規劃;其中,班導當年臨別前的疑問,也在該紀錄片中不斷被提出,甚至已經領了畢業證書的自己,不但「就業」的課題正面臨眼前,同時也面臨入伍的挑戰。

 

現在回想起來,幸運的是,我所就讀的大學是間「綜合型的大學」,因此我在脫離升學壓力之餘,還有比較多資源,勾勒出自己的模樣。退伍之後,我先是北上找了份研究助理的工作,之後到獨立媒體中任職;然後輾轉念了社會科學類的研究所。這些年,慢慢在自己的理想與職場選擇上間取得平衡,但就主流的價值而言,沒能順利照的「畢業」、「當兵」、「就業」、「結婚」這樣的腳本上演人生劇碼,當然多少會引起親友的關切。但是「忙、茫、盲,是為了自己的理想、還是為了不讓別人失望?」是我一直掛念的問題。

 

不同於職涯發展或升學選擇,「性向」這一塊,是更難以妥協的。如果不是瞞騙父母一生、就是偽裝自己一輩子,不然就是將生活切割成分成兩個獨立的人際網絡。於是,從「性別議題」衝突經驗,回過頭來看執涯發展或升學選擇的問題,我才漸漸明白,父母師長的出發點就算都是善意,但善意的建議卻不見得是有助益,因為每個世代都有自己的結構性問題,而爸媽師長也因為他們的生命經驗與時代背景,所知其實有限。不只是難以細想「如果我的學生/小孩是同性戀」的狀況,也難以理解現在青年貧窮化所包括的「非典型勞動」、「結構性失業」…等狀況。

 

而無論是「性別友善」,或是「適性發展」,冠冕堂皇的宣稱背後,體制教育以及教育現場,仍大多充斥著為企業作人力培訓、成為資方教育訓練的單位;至於公民素養的思辨對話空間,仍嚴重欠缺,遑論公民參與與社會實踐了。「讀書」的目標是「找工作」、體制教育仍訓練學生「服從」、「聽話」、「以和為貴」。「家父長式」的威權幽靈從未散去,從「家和萬事興」開始,到進入職場,都是要「好好聽老師/ 父母/ 主管 /老闆的話」。於是,從科技業工程師到醫療人員,乃至於一般勞工,「血汗過勞」頻傳,但是平均薪資倒退十三年… 更別提眾多以「實習」、「建教合作」為名,剝削年輕勞動力的問題了。

 

或者換另一種說法是:在目前的台灣,所謂的「公共關懷」是被界定好的。學校會有資源挹注國際志工服務、偏鄉教育服務、資源回收志工服務… 只要不觸及權力結構問題,作些「愛心展演」,大抵都相當歡迎群眾以「公共關懷」為名,行「無償勞動」之實。我無意否認許多部落經營、投注許久的志工隊傳統,但是「公民素養」被簡化成「有愛心」,的確是目前校園環境中的限制。我們的教育並沒有告訴我們如何在勞動現場自我保護、爭取權益,或是理解組織工會的重要性、認識世代正義的問題,反而是污名化了各種社會運動抗爭。許多切身的問題,像是媒體壟斷、開發爭議、稅賦結構、性別多元…等等,教育資源仍有許多尚待填補的空間。

 

這部由教育部顧問室指導、「學生觀點之現代公民核心能力規劃計畫」執行製作的紀錄片「大學記」,主要呈現了現在在學大學生的觀察與經驗。而筆者在本文中則嘗試將這些衝突與矛盾,放在一個更大的脈絡下檢視,並且試圖指出,這些衝突背後所涉及的資源分配與議題界定,其實充滿各種權力不對等的狀況。由衷的期望,這個計畫仍有持續發展的可能,或是在其它不同的場域中,能擴大影響、深耕發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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